那天一大早我就蹲在1号线站台边上，兜里揣着个小本儿，耳机线绕了三圈塞在裤兜里硌得慌。六点半的早高峰，乌泱泱的人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往车厢里塞。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秒表，手指头悬在开始键上头，心里默念：数到五就按。
五、四、三、二……操！一个穿西装的大哥猛撞了我肩膀一下，秒表差点脱手飞出去。等站稳了，车屁股都跑出去十米远。气得我原地跺脚，只好等下一班。
第二趟车总算掐准了。 车门“哐当”一开，我夹在一个煎饼果子味儿大叔和香水呛人的大姐中间被卷进了车厢。后背紧贴着冰凉的不锈钢栏杆，左手死命抓着吊环，右手偷偷摸摸去够兜里那个皱巴巴的旧笔记本。汗珠子从后脖子滑进衣领，痒得要命又不敢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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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狠狠吸了口气，开始了！ 脖子像是生锈的轴承，一寸一寸往右边拧。眼珠子先瞟到隔壁大哥油光锃亮的脑门，接着往下——领带歪了，喉结动了动，西服第三颗扣子崩开了条缝儿。再往下……笔记本上哆哆嗦嗦记下：“灰西装，深蓝领带，褐色公文包，左鞋尖有泥点。”
这时候整个车厢突然抖了一下，惯性推着满车人像多米诺骨牌往前倒。我整个人扑在前面大姐的背包上，脸差点埋进她毛绒挂件的熊耳朵里。“对不住对不住！”我臊得耳朵发烫，赶紧站直了假装看天花板。旁边俩学生妹憋着笑在咬耳朵，我硬着头皮假装没听见，继续拧着脖子往左边瞟，用指甲在笔记本上抠字：“红卫衣，戴airpods，左手小拇指贴创可贴。”
真正离谱的来了。 我盯住斜对角拎菜篮子的大妈，心里默数十秒。十、九、八……刚数到三，大妈猛地从菜篮子里掏出个不锈钢保温杯，“吨吨吨”灌了好几口，水顺着嘴角流到花衬衫领子上。得，笔记本新加一条：“突然喝水，衣领湿了铜钱大一块”。
就这么拧着脖子硬扛了四站路，每过一站就往小本本上划拉几笔。汗把纸边都泡软了，字都晕开了。旁边大哥公文包的金属扣硌得我肋骨生疼，后背全是黏糊糊的汗。熬到第五站换乘点，我跟着人流被挤出来，站在站台柱子后面喘粗气，脖子嘎吱响。
掏出那破本子一看，鬼画符似的写着：
- 1. 穿西装那位至少松了三次领带
- 2. 耳机小哥换了三首歌（脚尖跟着打拍子）
- 3. 拎菜篮大妈摸了四次零钱包（每次急刹车都摸）
- 4. 背后中学生书包拉链挂住我外套四次（差点把我毛衣扯出线头）
半小时，人都麻了。 我溜到车尾相对宽松的角落，背靠车门，把笔记本摊开按在玻璃上记。结果一个急刹车，圆珠笔“噌”一下从本子上飞出去，骨碌碌滚到个穿高跟鞋的姑娘脚底下。我蹲下去捡，脑袋“咚”一声撞人家小腿上，那姑娘“哎呀”一声。我捏着笔缩回来，感觉这辈子脸都丢在这趟车上了。
熬到终点站，人都下光了。我摊在硬邦邦的塑料座椅上，掰着手指头数：
- 脖子抽筋两次（左右各一次）
- 被踩脚五次（两只鞋都有印子）
- 听全了四段手机外放抖音神曲
- 闻到七种早饭味儿（韭菜盒子味赢了）
合上那个被汗浸得卷边的破本子，我揉着酸痛的脖子往外走。风吹进汗湿的后背，凉飕飕的。想想这一早上干的蠢事，自己都觉得太tm荒唐了。但你要说意义？大概就是真真切切明白了：这破车厢里的时间，根本不是你能喊停就能停的。你以为是木头人游戏里的猎人，只是那堆“木头”里头，最手忙脚乱、自个儿绊自个儿的一个傻子罢了。
